不能讓網絡暴力「殺死」女子體育

文 / 楊雨曼

在社交媒體發展迅速的今天，與種族、性別、階層等話題相關的激進言論在公共網絡場域呈「瘋長」態勢，甚至逐漸入侵線下演變成侵犯隱私、威脅安全的暴力行為。

聚焦至賽場，本該純粹的體育精神正被網絡暴力褻瀆。而在女子體育世界，這樣的消極影響只多不少——近日，NCAA（ 美國國家大學體育協會）在《提升運動表現與健康》雜志最近發表的一項報告指出，在3000多份社交媒體案例中女性運動員遭受的網絡暴力是男性的三倍，其中涉及「性」的惡評占總量的18%，「厭女」言論占14%，種族歧視占10%。

當電子屏幕中溢出的歧視、威脅言語變成了一顆顆射向女運動員們的「子彈」時，WNBA（美國女子職業籃球賽）意識到：必須該做點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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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子」們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近日，WNBA選秀大會以佩奇·布克斯毫無懸念當選狀元拉開序幕，橙色星光重新照亮了紐約哈德遜廣場，也收獲了超125萬、同比2023年上漲119%的收視數據。

圖源：justwomenssports

在場被譽為「史上最具變革性」的選秀舞臺上，女籃乃至整個女子體育界也迎來了一項歷史性決議——WNBA將成立專門工作組并嘗試運用AI技術以打擊對女運動員們屢禁不止的網絡暴力。

「我們希望確保WNBA仍然是每個人，包括球員、球迷和企業合作伙伴，都能感到安全、受到重視和充滿力量的平臺。」WNBA總裁凱西·恩格爾伯特(Cathy Engelbert)這樣對媒體解釋道。

具體來看，該工作組將圍繞四個方面開展行動：

一、在社媒和其他平臺使用包括AI在內的先進技術，檢測和監控評論和威脅；

二、加強在所有WNBA平臺（包括賽場內）的行為標準；

三、聯盟和球隊層面將加強安全保護措施；

四、將繼續提供專業的心理健康和臨床醫療服務。

若有「噴子」的惡意突破道德和法律底線，這套系統會立即亮出「技術犯規」手勢并將其驅逐出場。

不是發聲明譴責，不是在網絡暴力釀成苦果后匆忙補救，而是利用AI技術，在「事前」幫助運動員們直接屏蔽、過濾惡意言論……WNBA又一次走在了女子職業體育前列。

圖源：ESPN

據悉，通過語言和情感分析手段，這套技術能在社媒精準且「無差別」識別出數十種語言的攻擊性內容。更重要的是，聯盟還表示這套算法還會持續進化——就像研究比賽錄像帶那樣，AI將學習更多網絡評論內容，幫助其準確且快速地分辨「垃圾話」與實質性威脅的區別。

這意味著，當女運動員社媒搭載相關技術后，造謠、歧視和厭女等評論可以在她們看到之前直接被屏蔽，而更嚴重的性騷擾、恐嚇和死亡威脅將被標記不同危險系數等級，緊接著直接上報至聯盟的更高層機構進行決策和研判。

專職工作組、最新科技、行為準則、心理關懷……WNBA在網絡內外為女運動員們織就了一張強有力的保護網。

如此周密的系統顯然不是臨時起意。無奈于過去聯盟沒有明確公告對球迷在社交媒體上的行為進行規范，大多數情況下球員只能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

但很快在去年9月聯盟總裁凱西·恩格爾伯特就已向媒體坦誠有很多問題是自己「處理不到位」。也是在那時她向女運動員們作出承諾：「WNBA任何地方絕不允許存在任何種族主義、厭女癥、恐同癥或其他形式的仇恨。」

WNBA總裁凱西·恩格爾伯特 圖源：ESPN

這段承諾決絕且沉重，因為這背后是多位女運動親身遭遇的痛苦，也承載著無數名女孩投來的期待目光。眼下，這些話終于迎來了兌現時刻。

02

改寫游戲規則的深層意義

就像那些還不理解「網絡惡評」為何被稱為「暴力」，也無法與受害者共情的那些言論一樣，不難推測會有人覺得女運動員們過于敏感，WNBA也是小題大做：

「幾條惡評而已，至于嗎？」

當然至于。僅在聯盟內，就有多位曾遭受過不同程度網暴的女運動員。

去年季后賽期間，芝加哥天空隊的達娜·埃文斯（Dana Evans）曾于媒體前公開談論網絡暴力給自己和團隊帶來的傷害：「有時候偶然讀到的一則惡評會直接影響整支隊伍的情緒。我們只能花更多時間和精力保持專注，維護隊伍團結。」

圖源：達娜·埃文斯社媒

幾乎同一時期內，紐約自由人隊球星布里安娜·斯圖爾特（Breanna Stewart）向外界透露，她在WNBA總決賽期間收到了「恐同」威脅郵件，此番更是將聯盟內對于網絡暴力的討論推至頂點。

確實，近年來隨著女運動員個人IP、形象經營逐漸職業化、成熟化，她們中的很多人如凱特琳·克拉克（Caitlin Clark）等球星在賽場和社媒收獲更多關注。

三次獲得奧運金牌的知名球員布蘭妮·格里納（Brittney Griner）也表示，很感激新球迷的加入給聯盟帶來更多曝光，但遺憾的是與流量和商業價值一同涌入的關注并非都是正向的。

甚至，還有不少人在逐漸「混沌」的輿論場外用行動瘋狂試探道德與法律的邊界。

比如，WNBA狀元克拉克與安吉爾·里斯（Angel Reese）在場上的較量被媒體和網友放大成「宿敵」關系后，有不少克拉克的狂熱球迷在線上直接對里斯進行種族歧視、性別騷擾等言語攻擊。

凱特琳·克拉克（左）和安吉爾·里斯（右）圖源：WNBA

「還有人在網上用AI制作我的裸照并發給我的家人，這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里斯曾多次公開回應這些過激的網絡暴力行為。更有甚者對此還不滿足，直接跟蹤到里斯家中對她發出死亡威脅。

此外，一些球迷的過激線下行為也令WNBA球員們苦不堪言：近期，就有男子因跟蹤罪被美國警方逮捕，而他的目標正是當紅球星克拉克。據相關報道，他的跟蹤行為還包含有強烈的威脅和性騷擾內容。

是的，當「噴子」們的情緒無法在網上通過造謠、辱罵等手段得到滿足后，他們中的不少人會將惡意與欲望蔓延至現實場景。侵犯隱私、性騷擾、死亡威脅……網絡暴力帶給女運動員的傷害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多。

籃球場之外，其他項目同樣有女運動員在不同程度地遭遇網暴，就連網球、足球這樣職業化進程較快的運動也并不完全是一片「凈土」：網球運動員加西亞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希望網絡「噴子」記住球員「也是人，需要有最基本的尊重」；女足隊員們曾在賽前用集體亮出紅牌的行動對種族歧視言論表示抗議……

面對成噸涌來的網暴行為，僅靠女運動員們在忙碌的賽程之外分出更多心力來應付顯然是不現實的。WNBA的行動從另一層面來講也提醒著商業價值水漲船高的WTA（國際女子網球協會）在原有的「威脅矩陣（Threat Matrix）」等政策基礎上試著用更先進的科技力量加強對女運動員的保護。

WTA曾與多個機構推出的Threat Matrix 圖源：itfwttplayers

在職業體育的性別平權進程中，WNBA掀起的這場技術革命正創造著全新的敘事體系——真正的尊重不是靠等來、要來的，而是我們可以借助科技主動重塑行業的游戲規則。

以前總是有聲音在教姑娘們要專注自身、屏蔽干擾，現在有人選擇直接掐斷「噪音」來源。與其反復提醒女孩「注意安全」，倒不如干脆把對她們的保護落實到每一處。

當然，我們無比希望WNBA邁出的這一步只是開始，在不久的將來科技不只是一串冷冰冰的代碼，也可以成為女孩們的后盾。

※ 文章題圖來源：WNBA